主仆二人窃窃私语,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有心人的眼底。
韩乐瞟了眼旁边表情冷静若冰的颀长男子,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还未摘,依旧那副普通模样,偏偏此人气质太冷,便是顶着这张和善的面皮,也让人不敢随意靠近。韩乐与他多年知交,倒也知道他的性子,丝毫不惧他的冷脸,“二爷,不回府处理一下?”
云侯府二公子,云彻淡淡望过去,“不必。”
韩乐怔了怔,“白家人都要上门说亲了,以大夫人的性子,势必要上门来提亲的,现在不回去,难道等着人白府将人送上门再说?”
“不行。”云彻淡声道。
“那……”
“以云柳氏的性子,势必要大张旗鼓,三媒六聘,明面上的功夫势必做的体面,不过那还不够……你可知女子都喜欢什么?”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就这些?”云彻皱眉,中肯评论道,“怪道你至今不曾娶妻。”
“我不娶妻是因为我不想娶……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当真要娶白家七姑娘?”韩乐瞠目结舌,“那件事我查过了,白七那时候并不在德州城内,应该不是她,况且就算是她,你也没必要为此耽误终身……”
迎上男子漆黑冷眸,他猛地闭上嘴。
以他对这位主子的了解,即便白七真的是那位姑娘,他也不至于为了她赔上自己的终身,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是孤身一人。
望着对方平静近乎淡漠的表情,韩乐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怎么会?你与她见了不过一面,不对,两面,就决定要娶了她?一见钟情便非卿不娶了?”
“算不上情。”
“啊?”
“虽算不上钟情,但她身上有令我心动的地方,有这个,就可以了。”云彻难得解释,“至于情,娶回来再说便是。”
“万一不对呢?”韩乐不死心的问。
云彻淡淡扫了眼过去,“我选的人,不会不对。”
韩乐窒了窒,不得不承认此人眼光极为精准老辣,他虽说算不上情,但这么多年,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子数不胜数,论相貌论家世论才情,都远远胜过黑瘦憔悴不受宠的白七,云彻选了她,必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的。
即便如此,他仍诧异,“可你到底看中了她什么?”
以他对白七的浅薄了解,着实不认为她是个良配。
云彻看也不看他,分明是无视了他的问题。
“……”韩乐摸摸鼻子,忽的想起什么,“你愿意娶人家,人家可愿意嫁给你?以我看,那七姑娘性子也颇有几分古怪,怕是不会那般轻易答应,而且据说她与慕容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慕容衍又向她提亲,新欢既好,旧爱难放啊。”
“你在幸灾乐祸?”
“我没有。”韩乐立刻道。
云彻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她不会选择慕容衍,她没有那般愚蠢,不过……”他抬眼看向韩乐,“你说你了解女儿家的心思?”
“虽不多也不少。”韩乐颇有几分骄傲,忽的想起什么,警惕看过去,“你想做什么?”
“你去采办彩礼吧,务必要周到,若有所需,去寻管事。”
韩乐呆了呆,“我?”
“你有疑问?”
“我自然有疑问,我是大夫,不是你的管事!”韩乐恼道。
“张管事如今已经五十,怕是不懂。”云彻想了想,“你去协助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一株天山雪莲么?你若办好此事,你要的药材,统统给你。”
韩乐眼睛一亮,“当真?”
云彻淡淡看他一眼。
韩乐放下心来,又有几分不甘,“你让我来白家,就是想找到那人踪迹,如今好不容易有几分线索,若我此时离开,万一失了踪迹,这些年不是前功尽弃?”
“我会留下来。”
“你留下来?”韩乐狐疑,“难不成你是想假公济私?”
“她独自一人,我确实不放心。”
“……”韩乐默默转身,默默走了。
云彻也不在意,随手一招,身后立刻出现一个暗卫,“看住。”
“是。”
云彻身形一转,掠入黑暗之中,不一会便已到了小院,屋子窗户关着,隐约能看见坐在窗边的人影,隔着窗户,也能看的出里面那人慵懒姿态,想也知道必是百无聊赖躺着的,他望着,唇角微扬,随手掷了一物过去,小小的物事咚的一声撞开窗户,巧巧落入斜躺在软榻上的女子怀里!
她似惊了一跳,霍然抬眼,原本慵懒的眉宇间带上几分锋锐,像是带着冷兵器的锋芒,几乎是下一刻,她便注意到了这边,锋锐之中带上几分恼怒,眼睛愈发锐亮,像是被惹怒了母狼。
他不由一笑,随意摆了摆手,身形一转,重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初漪咬牙切齿,无声骂了句国骂,低头看向怀里的东西,却发现是个扁平的小盒子,盒子是木制,并无多少装饰,显得朴实无华。
她犹豫了下,打开木盒,却见木盒里是一把匕首,匕首轻透薄软,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森冷透亮,即便白初漪,也难得见这样好的东西。而匕首旁边,放着一张薄薄的软皮,仔细一看,竟是一张人皮面具,做工精致到了极点,薄如蝉翼,滴水可落,世所罕见。
这样的东西,不管是放在哪里,都是极重的厚礼。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初漪不由惊疑,却一时想不出究竟,不由深恨自己当初的懒怠,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怪她,九风地处南域,瘴气横生,本就不适宜人生活,所以相比较其他六国,九风占地面积最小,人也最少,又有天险隔绝,再加上九风几任君主都不喜与外界交流,除非大事,鲜少外出,上行下效,民风相对也闭塞。
白初漪受封为帝,九风也不过是遣使臣来贺,便是天御少帝长孙曜登基大典,九风皇帝也只待了一日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只留下使臣道贺,幸亏长孙曜心性宽厚,否则早就以此发作了。
使臣……她记得,那年九风来的使臣都是姓姬,道是九风太后的亲哥哥,似乎唤作姬德。而且她记得那姬德极为贪酒好色,当初图佐是大理寺卿,专门接待外来官员,为此还在她面前狠狠抱怨过姬德糊涂。
白初漪精神猛地一振。
她醒来这么久,一直如同困兽,如今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契机,或许能够帮助她联系上大丰!
真蠢!
居然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立刻起身,兴冲冲的唤道,“丹朱!”
睡在外间的丹朱迷迷糊糊的起身,“姑娘,怎么了?”说着还揉了揉眼,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模样。
白初漪望着她,猛地醒过神来,这才想起如今还是深夜,就算她要去找姬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找。
“姑娘?”丹朱又揉揉眼,“林妈妈说后半夜才会来呢。”
“我就是想起了一件事,不妨事,你去睡吧。”白初漪摆摆手,披上一件衣服往外走,身后传来哒哒的重重脚步声,却见丹朱尾随在后,眼皮耷拉着,分明还没有睡醒,她不由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去睡吧,我就是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姑娘你肚子饿啊,我去帮你找大厨房找吃的。”
丹朱干力气活是一把好手,却做不了细活,厨房里的活计更是一塌糊涂,至少也就洗洗菜。
说话间丹朱肚子咕噜直叫,显然也是饿了。
白初漪不由失笑,干脆领着丹朱去了小厨房,小厨房并不如何大,也不过是简单的锅灶,还有一些面粉与青菜,翻箱倒柜的又找着两个鸡蛋,丹朱望着手里的东西,底气不足的问,“姑娘,是要擀面条么?”
“你会?”白初漪斜一眼过去。
丹朱诚实摇头,“不会。”
“我也不会。”
“那做什么?”
白初漪望着手里的东西,也有些犯愁,她活了三辈子,从来没有下过厨,自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待搁了东西去大厨房寻吃的,就听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我也饿了。”
丹朱如临大敌,下意识护在白初漪面前,白初漪拍了拍她的头,示意无事,这才看向来人,“你又来做什么?”
“我饿了,你收了我的礼,难道不该回报我么?”云彻唇角微扬,望了望她手上的东西,“做个面疙瘩汤好了。”
“不会。”白初漪答的干脆利落。
丹朱肚子适时响了起来,她羞窘的捂住肚子,白初漪叹了口气,突然很怀念到处到处外卖的时光,即便是在大丰,御膳房里也永远做着她喜欢吃的东西,活了三辈子,这辈子最是凄惨。
云彻轻笑,伸手接过白初漪手上的面粉,又将青菜塞到她手里,吩咐道,“去洗。”
丹朱十分自觉的接过青菜。
云彻望着双手空空的女人,不由一阵无语,找了盆倒入面粉,加入水,加入鸡蛋,然后塞入白初漪的手里,吩咐道,“搅。”
白初漪皱了皱眉,接过来糊弄似的搅了搅,再看那边,云彻已经手法娴熟的切菜热油放菜,刺啦一声轻响,油香四溢,加水,他回头一看,看见她手上完全面是面水是水的面糊,不由叹了口气,接过盆,熟练的搅动一会,将面疙瘩放入烧滚的汤水中,刹那间,面香四溢。
丹朱吞了吞口水。
白初漪也不由动容,才待说什么,却见云彻忽的转身,“再等一会就可以了,记得洗锅洗碗。”
“……”白初漪见他往门外走,下意识道,“你要走了?”
“怎么,不舍得我?”
“……”白初漪漠然脸。
当她没问。
“我倒是想留,只是我还有事要处理。”云彻忽的低头,飞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白初漪脸色骤变,就要出手,他已经飞快退后三步,挑眉一笑,转身便已出了门。
白初漪咬牙,“……”
“姑娘,可以吃了么?”丹朱端着碗巴巴的问,眼睛不断勾着锅里翻滚的面疙瘩。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