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漪手一顿,鬼使神差的将那边角料收进袖子,然后才抬眼看向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望着她的少年,微微挑眉,“你怎么确定门外一定是陷阱?”
“她在外面鬼鬼祟祟站了好一会了,非得等到没人在的时候再哭,这不摆明着心里有鬼?”少年瞟一眼过去,“你敢教训慕容家的小子,敢杀人,又敢算计平宁郡主的女儿,怎么那么蠢?”
白初漪眸光猝锐,锋芒俱现!
这少年知道的如此详细,分明当时就藏在院子里某处,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这个少年!
不仅是她,连慕容衍与白芙希都没发现,若不是他们两个装傻,便是这少年功夫极高,以她的观察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又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忽然嗅到一阵极淡的味道,自少年身上传来,气息清朗并不难闻,像是水气,又像是青荇草的气味……
白初漪霍然转头,直直看向水井,井台缝隙里的青荇草在夜风中摇曳生姿。她快走两步,低头一看,果然刚才伸手就能碰到的水面低了一截,必须弯腰才能碰到。
白初漪慢慢起身,回头紧紧盯住少年,“你一直藏在井里?”
“……”少年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不由尴尬的咳了声,诚恳的道,“我真不是故意见死不救的,我当时藏得太深,又在水下面,等我听着动静出来时你已经处理完了……”
“你侵犯了我的隐私,是在犯罪。”白初漪沉沉开口。
“啊!”少年眨眨眼,虽然他不太懂白初漪说什么,但犯罪这两个字他还是懂的,张嘴就要反驳,但一抬头,看见少女冷静的脸庞,不期然的想起那层浅浅的涟漪,模糊的水影中少女抑制不住的悲伤与脆弱,心口忽而一软,到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他摸摸鼻子,老老实实的道,“我犯罪,我认错。”
夜色之中,不知哪里飘来了夜来香的香气,香气清幽却浓郁,少年就站在月色里,明月似的面庞上有丝无奈,却没有什么委屈的意味,唇角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笑意晕染开来,十分好看。
他相貌本就让人惊艳,这么一来,整个院子都仿佛亮了起来,融融月色下容色愈发倾城,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白初漪前后活了三辈子,也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年相貌颇有几分可取之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干脆利落的道,“你可以走了。”
少年脸上笑容滞了滞,忍不住道,“你就没旁的话问了?”
“没有。”白初漪转身回屋。
少年来历不明,却不是寻常人,她如今身处是非,能不招惹便不招惹,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少年见死不救,她与他无亲无故的,他又何必救她?
少年人不死心,亦步亦趋,“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躲井里?”
白初漪脚步不停,“我问了你便会答?”
少年一窒,这些话当真是答不了,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窘迫,倒是有几分少年的意气可爱,半晌道,“你就不怕我跟那个要杀你的人是一路人?”
白初漪不由轻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如果对手强大,敌不过呢?”
“那就且等来日。”
“且等来日?”少年摇摇头,“若是来日,仇人还在,你先死了,如何是好?”
这句话恰好戳中白初漪的心事,目光猝烈,笑意冰冷,“轮回转世,不死不休。”
少女声音微哑,在夜色里凛冽出了森然杀意,让人莫名心惊!
少年盯着黑瘦少女,心中翻涌起莫名的情绪,过了会他悠悠笑开,小小酒窝若隐若现,语气竟是难得的认真,“过刚易折,善柔不败。”
“然后跟你一样娘炮?”
“……”
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少年还是立刻很有领悟力的猜到了几分意思,嘴角抽了抽,被气乐了。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过他。
看着面前黑瘦少女坚冰似的冷淡表情,他突然暧昧笑开,轻飘飘的软云似的跃到她跟前,单臂轻轻撑上她身后的立柱,蛊惑似的半低下头,黑亮长发若无若无的飘落少女黑瘦的面颊,长眸明亮却慵懒,清竹似的嗓子也低沉下去,仿佛午夜盛开的夜来香。
“女子本该柔婉。”
“男人就该看戏?”白初漪神色不变,随手揪掉眼前几根挡住她视线的黑亮长发。
少年猝不及防,只觉得头皮一痛,不由嘶的抽了口气,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暧昧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白初漪漠然扔掉发丝,神色平平,“脏。”
脏?
这女人……居然嫌他脏?
云然自认脾气不错,也不由生了几分怒气,盯着自始至终都冷着脸的黑瘦少女,心中忽的一动,“你在生气?”
白初漪怔了怔,张口就要反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对慕容衍不假辞色,对杀手出手无情,对白芙希虚以委蛇,不管怎么样都是冷静自持,可对这个少年,她似乎总是按捺不住心绪,做不到冷静以对。
她不应该这样的。
这人来历不明非友非敌,她应该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试探他的来意,而不应该因为他的气质言行勾出了潜藏于心的烦躁,贸贸然言语机锋跟他斗嘴。
白初漪微微吸了口气,垂了垂眼,再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涟漪不生,才要转身离开,院门突然打开,丹朱捧着东西走进来,一见少年,脸色变了变,就要张嘴。
少年脸色微变,“别!”
白初漪当机立断,“停!”
丹朱啪嗒闭上嘴,傻愣愣的看着同时喝向她的男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呆头鹅,“姑娘?”
“想尖叫?”
丹朱点头。
云然挑眉。
“有用吗?”
丹朱已经逐渐习惯了白初漪启发式教育,觑了眼云然,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稍稍放下心,想了想,回答道,“府里有府卫的。”
白初漪点头以示鼓励,随即又道,“冷月阁最偏僻,我又不受宠,那么多主子出府府卫难免松懈,现在又是晚膳时分,他们从主屋赶过来最少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他如果存心想杀人,别说是等府卫过来,你尖叫时我们已经是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