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原本没有点心铺子,有的人要是想吃了,就托镇里的杂货铺到别处买些,所以今日新开张的铺子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点心铺子名叫“五福斋”,安氏远远看着,门口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来大家都很期待里面的吃食。
安氏不禁拢拢篮子上的盖的布,也不知道这羊乳饼能不能卖的出去。能的,一定能卖出去的!
安氏安静的等在一旁,看铺子里人进人出,出来的人手里多少都会拎个纸包。
五福斋虽是在镇上新开张,可卖的也不过是常吃的小点心,例如酥皮豆沙饼、咸味花生、绿豆糕之类的,再就多是面做的各种样子的小吃食。铺子里最贵的桂花糕,巴掌大的一块就要二十文钱。
说起来,五福斋是山阳县的百年老店,传到当下已经是第五代。铺子在山阳县经营的不错,不知道为何却在松柏镇也开了铺子。
镇上的富户都是知道五福斋的,所以店铺今日的生意十分不错。
安氏比划着自家做的羊乳饼,一斤羊乳饼看着比一斤桂花糕大些,宁丫头说一斤羊乳饼最低最低十五文,怎么着也有点低了。可如果她一开始就要一斤三十文,又怕铺子掌柜会吓跑。
安氏耐心的等在旁边,过了得一个多时辰,她进入铺子走到一个伙计面前道:“小兄弟,我自家做了个点心,不知道您家铺子可卖外面的吃食?”
那伙计名姓史通,这一上午忙的跟头驴似的,好不容易想歇口气,却被一个卖东西的老妇人扯住,不由得语气上有些不好,“你可知这是哪里!这是五福斋!什么点心没看过,还稀罕你做的!走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房贤德在的时候对安氏提过外面生意人的嘴脸,加上她告诉自己既然来了就得看人脸色,所以史通的不耐烦对安氏并未造成打击。
史通语气嫌恶,但安氏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小兄弟,我这是新点心,旁人做不出来,真的可口的很,要不您尝一尝?”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径直塞到他手里。
史通忙了半天也有些饿了,铺子里的点心是不能吃的,如今人家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再推出去。
这东西拿在手里软软的,上面裹着一层糖粉,看着倒还不错。
史通在五福斋待了五六年了,前后也见识过上百种点心,只是这个——
“这是用羊奶做出来的,所以起名叫‘羊乳饼’,要不您尝尝味道如何?”安氏在一旁提示。
史通一听是羊奶做出的,就恼了。
那羊奶是什么味道,膻味!一百个人里得有九十九个绕路走!竟然还敢把这东西送到点心铺子来卖!当这五福斋是杂货店啊!
“拿走!拿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个人做出东西来就能叫点心吗!走,走,快走!”史通一把将手里的羊乳饼塞到安氏怀里,动作粗鲁了些,有三四个掉了地上,疼的安氏赶紧捡拾起来吹吹灰尘。
“你这伙计忒是无礼!不要就不要,何必糟蹋好东西!”安氏有些沮丧,“不识货!我这羊奶可是香甜的很!若是我走出这个门,你以后也找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安氏不想就这么离开,毕竟这松柏镇就这一个点心铺子,若是卖不出去,就只能贱卖了。
还想极力说服史通,可又来了客人,史通忙着给人家称重,她只好又等在一旁。
接近年关,五福斋当家人冯胜利也出来巡视一番,看铺子里的点心存货渐少,不禁喜上眉梢,却也有些忧愁。
五福斋在山阳县一向有口碑,只是做的久了,点心却没有了新意,盈利开始出现下滑。
儿子心大,想把铺子改行做茶行,说是茶行利润大,挣的钱多。
冯胜利听了气急。五福斋是祖上传下来的,哪怕是倒贴钱,铺子的招牌也并不能砸在他手里!
和儿子意见分歧,谁也说不过谁,冯胜利一气之下把铺子挪到了老家——松柏镇。
几百年前,五福斋发源于松柏镇,后来才搬到山阳县,如今又搬回来,冯胜利希望祖宗保佑,五福斋的牌子能长久不衰。
可是,他几天前出去一趟,对比别人家的点心铺子,再算算这一年的利润,对保住五福斋的牌子又少了点信心。
心里明白,这是客人们都吃惯了五福斋的老点心了,吃不动了。就连之前常去山阳县光顾的镇上的李员外、张富户也提过,说五福斋的点心样式推陈出新不足,吃来吃去就这几种,都快吃厌了,希望五福斋能出些新点心来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
冯胜利头疼的很。
五福斋开店百多年来,前前后后加起来,店里的师傅本领有限,把能做的点心几乎都做遍了,有心请大地方的师傅来,可人家看不上这小小的山阳县。也去外面进些货补充,可总归是别人的家传手艺,自己获利微薄。
但自家除了老祖宗有头脑能想出新的点心样式,自己却是个笨脑筋、守旧的,哪怕是一个新的点心也没想出来。
若是这样下去,恐怕七八年后,五福斋就没人光顾了。
冯胜利满心愁闷,安氏也踌躇不已。
安氏就等着铺子里人少的时候好跟掌柜说话,插空听见那伙计喊那穿绸缎衣裳、胖乎乎的男子叫“掌柜”,有的客人也称呼他“冯掌柜”,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冯胜利见客人有些多,就亲自上手帮,直到铺子里清净了准备喝口茶,才见一五十岁左右穿着补丁暗色衣服的妇人挎了篮子等在一旁。
好像这人站了半天了,怎么不上前卖东西,也不跟别人走?
见冯胜利终于闲下来,安氏也不胆怯,几步走上前去问道:“可是冯掌柜的?”
冯胜利抬眼看她,觉得有几分面熟,“这位嫂子,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安氏见他如此谦和,不像那个伙计满脸的傲慢,觉得找对人了,急忙道:“冯掌柜,我这里有样小吃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出手,若是可以,小妇人也好补贴家用。”
史通见她不走也不好赶人,没想到竟然还找到了掌柜的面前,几步上来要把她推到一旁。
冯胜利见多识广,呵斥道:“滚一旁去!来者皆是客!扣你一个月月钱!”
又对安氏道:“不妨您拿来我瞧瞧,若是可以,铺子也不会亏待您的。”
如今铺子经营面临窘境,对外面的手艺也不像以前那么排斥,都说“高手在民间”,今日是铺子开张的好日子,说不定就有好机遇送到眼前呢。
冯胜利恭敬的请安氏到一旁,“我先尝一尝,若是可以,价格都好谈。”暗地里祈祷若真是什么带着新意的点心才好,自己巴不得呢!
安氏掀开防尘的花布,小心的拿出一小把,看旁边桌子上有空着的小碟子,就放在了上面。
青花图样的小碟子,小巧讨喜,而羊乳饼恰是白嫩软滑,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很。
冯胜利打眼一看,第一感觉就是“还不错”。
等他吃到嘴里,一股特殊的奶味清香和糖粉的甜滋滋味道就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不知不觉就将碟子里的羊乳饼吃了个干净。
安氏:“……”
冯胜利意犹未尽,这点心实在太过美味,他竟然吃的不过瘾。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嗯,得有那么七八年了。
“这……可还有?还没砸吧出味道来呢!”转瞬间,冯胜利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这东西价值几何。
安氏不好拒绝,毕竟是有求于人。只得又心疼的拿出四五个来。
之前让那伙计糟蹋了几个,刚刚又被冯掌柜狼吞虎咽了一些,再加上现在拿出的,两个一文钱,这前后加起来得有五文钱了。五文钱,能买一斤黑面,喝稀的够吃上三天的了。
冯胜利只觉得天降好事,三下五除二,眨眼间碟子里又空了。这才感觉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这是…..这东西可有名字?”
“因为是用羊乳做的,形状又似饼,故名为‘羊乳饼’。”
“羊乳饼?这真的是羊乳做的?”冯胜利疑惑。毕竟在印象中羊奶膻味几乎没有办法去除,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只因他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吃过那么几回膻味不太重的羊奶做的食物,记得那种稠滑细嫩,比豆花儿还爽口的滋味。无奈就是没有办法去除膻味,否则这羊奶还真是不错的东西。
若说味道,相比刚刚吃进肚里的羊乳饼,之前的东西简直不值一提。若说口感,这羊乳饼入口即化,香糯甜美,称为“上品”也不为过。若说这“新”意,简直是新的不能再新了!
安氏见他眼里冒着金光似的,不由得有些犹疑,“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前店里的伙计说这东西不值当,我也明白,这羊乳的膻味一般人受不了,若是冯掌柜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也不要紧,大不了我再带回家去。”
是她和宁丫头想的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