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君祁佑突然抬起眸子,衣袖之下的手也捏成了拳头,面色不辨喜怒:“这是宫廷密事,父皇不准任何人提及,还请皇兄慎言。”
君祁泽审视一般地打量他片刻,叹了口气道:“唉,罢了,皇兄明白,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
话毕,撩开帘子进了马车,君祁佑在原地停留片刻,继而转身离去,侍从瞧着他面色冷得像冰,低声道:“殿下,咱们走吧。”
“今日本殿下自己回府,你们都退下。”
“这……是,殿下。”
君祁佑身子僵直,一步步朝外走,而那人的话却仍旧在耳边萦绕,时至今日,众人还是用这等讳莫如深的神情提及他的母妃,仿佛秦家还有她,都是皓月国的耻辱一般……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何其可悲?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皇子府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入里间,却发现西侧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捋着墙根往侧门去,疑心是太子的人,是以躲到一旁密切注视着。
看身形似乎是两个女子,只不过头上包着绢布,看不清脸,其中一人似乎还被石头绊住,险些摔了跟头,被另一人扶住:“您留神些,摔了可怎么好?”
“君祁佑就是抠门!他那么有钱,府门前边的路还不叫人好好修一修!磕磕绊绊都是石子!”
普天之下敢直呼他大名,还在他府邸门前说他抠门的,似乎只有他那个突然转了性子的皇子妃了。
果不其然,姜若兮一把扯下了绢布,不耐道:“得了,都到这儿了,还蒙着它做什么?”
秋月苦着脸道:“皇子妃,若是殿下知道了咱们违抗命令,偷偷出府,定会大发雷霆的。”
“怕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保住你的。”
不知何时,唇畔漫上了几分笑意,她二人戴着这般招眼的头巾,竟然是想掩人耳目,真是蠢得不轻。
谈话声还在继续,不知为何,他如今对姜若兮倒有了几分好奇。
“不过,皇子妃,您为何不将姜家的事告诉殿下?说不准他会帮……”
姜若兮抬手就给了她一下,撇嘴道:“没出息,我不指望他帮我,更不想承旁人的情,我只希望能凭自己的能耐帮衬我爹,还有,我不待见君祁佑。”
不待见……
他一时怔住了,当初一厢情愿粘着他,又想方设法嫁给他的人,如今竟说讨厌他?
这个姜若兮,可真是变了不少,甚至与从前判若两人……
二人从侧门进了府,他略略停留片刻,也踏进了门,管家匆匆赶了过来:“殿下,您回来了。”
“府里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回殿下,一切安好,只是皇子妃的父亲来过,皇子妃趁侍卫不备,同人出了府。”
他微微颔首:“可有派人跟着?”
“是,殿下。”管家继续道:“奴才叫人跟了去,据侍卫回禀,姜家的绸缎铺子出了岔子,有人上门闹事,被皇子妃赶走了,还承诺会还上万两白银的货款。”
君祁佑略带讶异地抬起眸子,上万两白银,便是将她那些嫁妆都卖出去也填不上窟窿,她竟敢揽下这事?
“继续盯着,落英居那边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是。”
管家思忖片刻:“殿下,还有一桩事,今日皇子妃回府途中,救下了一个男戏子,还进戏班子待了许久……”
“男,戏子。”一股无名怒火自胸中生起,他咬牙切齿道:“府里头不让搅和,又去外头找戏子,她门路倒是宽啊!”
管家身子一颤,近来这位阎王火气大得很,偏生都是因着皇子妃,是以试探着问道:“那……可要小人去敲打一番?”
他突然醒神,如今对这个姜若兮的关注实在有些不同寻常,故意冷着神色道:“由她折腾去,犯了七出之条,本殿下正好将她逐出皇子府去。”
“是,殿下,还有一事,若离小姐邀您三日后听戏去,您看……”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君祁佑微微颔首:“好,让她准备吧。”
放任了两三日,姜若兮每日都是早出晚归,院子里的灯亮到半夜,她不睡,侍婢仆从们也不敢睡,是以如今落英居里的人个个都眼圈乌青,无精打采。
第三日,君祁佑出门赴约,直到了门口,才发现这戏班子的名字有几分耳熟:“妙清班……”
正思忖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姑娘迎了出来,眼神百转千回,对他深深行礼:“殿下,您来了。”
“若离。”
他淡淡道:“怎么亲自出来了?”
“许久不见殿下,若离挂念得紧。”她抬起眸子,听说如今他对那个姜若兮极为上心,叫她如何能不担忧?
可如今瞧着,他似乎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君祁佑,应当……没什么变化吧?
这般想着,她娇媚一笑,请君祁佑入门,二人去了楼上的雅阁,却见几个戏子饶有兴致地挤在门口,还互相推搡着:“哎!别挤!”
“让我看看!”
见君祁佑侧目,姜若离凑到他身侧,刻意贴近些许:“听说这排了新戏,想来定然极为精彩吧。”
他没留神姜若离说了什么,只是里头那声音,为什么有些熟悉……
“殿下,快开场了,咱们进去吧。”
瞥了一眼,君祁佑抬腿进了里间,看着下头空空如也的戏台,端起了茶盏,姜若离见他不理会自己,便开口道:“听说近日殿下要主管教化民风一事,想来甚是辛苦吧?”
“没什么辛苦的,不过讲经布道、开坛设法,效果平平。”
她眼神一转,刻意垂下眸子:“皓月人骁勇善战,平日里时常惹出争端,可若非如此,也出不了秦将军那般的女中豪杰……”
提到他母妃,君祁佑神色一僵:“秦氏一族已经被当成逆党,女中豪杰?怕是早就被当成了狼子野心。”
“殿下……”姜若离哀哀道:“若离真心实意敬佩您的母妃,若非若离身如蒲柳,定要追随她从军去,如今这境况,真是叫人伤怀,想来殿下的痛楚,应当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