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喝茶。”
白铉看着眼前温婉大方的少女，不由微怔。
他本就不重视这个女儿，她又常年在玄云门学艺，鲜少回家，如果不是前些时候出了那件大事，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正眼看过她了。
她似乎也不像想象中那样愚钝下贱。
一边想着，他低头喝茶，随即便被满口的苦涩冲的头皮发麻，脸色大变，“哪里来的茶！”
白初漪怔然抬眼，“这是我惯常喝的茶啊，怎么了？”
白铉望着小女儿脸上的茫然，再看她身上寒酸的装扮以及四周朴素到简陋的装饰，不用思索便明白了她是被彻头彻尾的薄待了，一时脸面有些挂不住，含怒瞪了眼江氏。
江氏微微抿唇，眸里掠过一丝锐芒。
相比较白铉对白七的忽视，身为白家当家主母，江氏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庶出儿女，况且，是白初漪。
白初漪出身卑贱，本该如其他庶女一般碌碌无为，可她却胜过了芙希成了玄云门老掌门的关门弟子，她本该大放光彩，偏偏一事无成，性子懦弱，功夫更是平平，可这样的人，居然与慕容家的嫡子慕容衍关系甚好，让芙希不止一次黯然神伤。
这一次，她本以为她注定要坠入地狱，没想到，短短一会功夫，或温婉或乖巧或可怜，竟无一不正中白铉的软肋。
这小丫头，绝非善茬。
她按下心头怒气，站起身来盈盈一笑，沉声道歉，“都是我的疏忽，还请老爷责罚。”
“夫人待初漪已经极好了，初漪已经十分感激了。”白初漪面露惶然，退后一步，跪倒在地，恳声道，“女儿年少莽撞做下许多错事，这些时日左思右想，深恨自己不该为了一时激愤做出糊涂事，现在不仅死无对证，女儿的冤枉无法辩白，也累得爹爹夫人不悦，更坏了白家名声，还请爹爹夫人责罚！”
黑瘦少女眉眼低垂，身形纤细孱弱，如瀑似的黑发披散而下，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白铉大为动容，连声道，“起来再说，跪着做什么？都是自家人，有何说不清的！”
“老爷说的极是。”江氏心里冷笑，面上却浅笑盈盈，一派慈善温婉，“芙儿也是这般说的，自家姐妹，即便是再大的错，也不该伤了骨肉亲情。”
白铉楞了楞，眼前登时浮现嫡女脸上血淋淋的伤口，还有那日白初漪杀气腾腾的模样，压下去的火又起了三分，“芙儿是个好孩子。”
“芙儿心善，这是随了老爷的。”江氏不着痕迹的恭维了白铉，“刚才她还求到我跟前，说七丫头年少，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又总是三灾八难的，昨儿晚上院子里还进了贼。”
白铉脸色骤变，“进了贼？”
“是的呀，可吓坏了人了。”江氏抚心，深受惊吓的模样。“幸亏芙儿与阿衍路过，才免了一场是非。这贼也是厉害，七丫头这屋子离外院远的很，怎么就躲过那么多的护卫丫鬟，深更半夜的，悄无人息的摸到这里呢？”
说话间目光漫不经心似的一扫，自有人心领神会。
站在白铉身后桃红色衫裙的年轻女子突然开口，眉眼之间隐约带着几分媚态，声音娇滴清脆，“就怕门户有变，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夫人心善，难免有人钻了空子。老爷夫人，咱们可得好好查查。”
白初漪看了年轻女子一眼，眸光微锐。
这些时日她静心养伤，丹朱就是她在府里的眼睛与耳朵，据说前几日白老爷新收了江氏身边一个婢女做通房，想来，这位便是那通房黄氏了。
江氏唱白脸装温婉，黄氏唱黑脸装娇媚，白七劣迹斑斑，又有与人私通的‘证据’，主仆两人话里话外，分明在暗示那贼是与白七串通好了的。
白铉果然起了疑心，定定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沉声问，“初漪，你可认识那贼人？”
白初漪猛然抬头，秋水似的干净眸子里隐隐有了水意，眼眶已经红了，好一会才轻声道，“爹……女儿在您心底，真就如此不堪？”
声音轻飘，恰到好处的含了一分哽咽。
白铉望着小女儿憔悴苍白的病容，不由有几分后悔，咳了声，“你先起来再说。”
“爹！”白初漪低喊一声，眼泪滚滚而下，满脸绝望苍凉，“我若是与那贼人有旧，怎会让五姐姐撞见，又怎会受伤？”
黄氏撇撇嘴，轻巧巧的道，“受些伤便能洗了嫌疑，这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初漪霍然抬头，死死盯住黄氏，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挑拨是非，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黄氏掩口一笑，“七姑娘这才话说的，我哪里有什么心思，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
话音未落，白初漪猛地跃起，直直冲向黄氏！
白铉与江氏惊的变色，江氏厉声喝道，“七丫头，你做什么！”白铉暴怒，“站住！”
白初漪充耳不闻，一把扣住黄氏手腕，黄氏吓的花容失色，本能拼命挣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初漪竟被推了一个趔趄，重重跌倒在地，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衣襟上血痕斑斑，显然是伤口裂开了。
“姑娘！”
丹朱尖叫，一头狠狠撞向黄氏，黄氏猝不及防，被撞的往后一跌，正好撞上墙边的火钳，尖锐的铁尖划破脸颊，扯出一道血淋淋的长口子！
黄氏捂住脸，嘶声尖叫，“杀人啦！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还不快去请大夫！”江氏急道。
白铉震怒望着黄氏脸上的伤痕，黄氏虽是婢女出身，但容色娇媚善于讨好，如今新鲜劲还没过，便被毁了容，让他如何不怒！
他震怒掷杯，“来人！将这丫头给我拖出去，打上三十大板！”
一时间鸡飞狗跳混乱一片，丹朱咬着唇倔强的推开奉命来拖她的人，沉默往外走，看也不看白初漪——祸是她自己闯下的，她不让姑娘帮她收拾。
即便如此，身体还是不由自主颤抖，她是见过府里犯事的丫鬟挨板子的，打了十大板就成了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