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内一片寂静,白芙希蒙着面纱,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那婢女,眼神凶恶,像是要生吞了丹朱一般。
丹朱腿又抖了抖。
她不过是白家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别说是白芙希,便是见着白芙希身边的一等婢女,都是要低头行礼的,如今被这等大人物瞪视着,说不怕是假的。
“丹朱。”沙哑女音忽的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显出几分懒散,“不可无礼。”
丹朱怔怔回头,看着黑瘦少女脸上那抹漫不经心似的浅笑以及杏眸从未有过的耀眼光彩,没来由心里一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姑娘……”
白初漪拍了拍她的肩膀,“韩大夫是府里最好的大夫,有他来治伤,自然是最好的。”
“可他是……”
“怎么,担心五姐使人害我?”白初漪漫不经心似的白芙希,唇角含笑,“五姐怎么可能做这种糊涂事?慕容衍刚才可说五姐已原谅我了,她大仁大义,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丹朱茫然睁大了眼。
白芙希美眸里的冷漠凝成了寒冰,眸里掠过一瞬浅淡愤怒,似乎又感觉到那日长剑划破脸颊的彻骨剧痛。
她如何不想报仇,但阿衍苦苦求她,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失望?
白初漪敛衽勾唇,笑的极为真诚,“多谢九妹不计较。”
白芙希眸光冰冷更甚,声音冰凉,“我没打算管你的死活,我只是不想阿衍记住你一辈子。”
慕容衍心思纯善,如果今天白初漪真的死在他的疯癫之下,他势必会背上一辈子的枷锁,而这枷锁一旦背上,便是永久。
白初漪懒懒一笑,她就是算准了白芙希不会不管慕容衍,才放心大胆的让丹朱去请人。她摆摆手,懒声道,“那人想杀我,他为了救我的时候受了点伤,伤口不算深,但应该是中了毒,神智失常。你带他回去慢慢治吧。”
白初漪太过坦然,坦然的令白芙希脸上露出几丝不掩饰的讶异,眸光深思狐疑,“你愿意让我带走他?”
白初漪瞟了瞟地面,白芙希下意识看过去,顿时一惊,“你居然毁了紫玉镯……”旋即大怒,“这是阿衍娘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你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人我都不要了,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镯子?”白初漪轻笑了声,直直看进白芙希的眼底,讽声道,“我都为了他死过一回了,区区一方镯子又怎么够赔我一条命?”
白芙希红唇微抿,盯住白初漪的幽黑眸光复杂难辨,声音里有了几分异样,“没想到你死过一回,倒也有了几分魄力……”她停了停,转瞬间已恢复了天之骄女的高傲清冷,“这件事我会对外宣称有贼入府行窃,我跟阿衍路过时拿住了他。这个杀手我也要带走。”
“可以。”求之不得。
白芙希不再多言傲然转身,光线昏暗不明,两人相偕而行,白衣青袂仿佛染上玉也似光泽,纤细少女白衣微扬弱柳之姿,却牢牢实实的护着怀里昏厥过去的颀长少年,仿佛足以替他撑起天地遮挡风雨。
白初漪眼底浮出赞意,她喜欢这种心狠手辣又从容抵定的女子,如果不是她跟白芙希有抹不开的仇怨,实在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五姑娘也好意思的,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抢您的功劳!”
白初漪转过身,定定看着身边义愤填膺的丹朱。
丹朱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原本干净的蓝裙子上沾满灰尘血迹,乱七八糟的小花脸上一双大眼瞪的溜圆,活像是受了惊吓的小母猫。
但在她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时候,愿意义无返顾拼死护她的人,也唯有这只小野猫。
丹朱被白初漪的眼神看的惴惴,不由挠挠头,“姑娘,我说错什么了?”
“你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杀我?”
丹朱茫然摇头,“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白初漪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一个完整的椅子坐下,舒服的叹了口气,“我现在猫嫌狗憎声名狼藉,你觉得突然冒出个人要杀我,是荣耀还是丑事?”
丹朱低头盯着脚尖苦苦思索了好一会,有些不确定的问,“好像是丑事……那您为什么对五姑娘那么客气?您还对她笑,她抢走了慕容少爷,你们俩才是天生一对!”说到最后又开始愤愤。
白初漪不由好笑,“你刚才不说他是负心汉么?”
丹朱一时语塞。
白初漪懒懒一笑,“这世上没有什么天生一对,所谓爱情,不过就是恰当的时间遇着恰当的适合在一起的人而已,现在时间不对,人也不对,我有必要吊死在一棵不属于的歪脖子树上?”
白初漪迎向丹朱因为困惑而圆睁的大眼,懒懒笑了,眼神里夹杂了几分锐利。
“至于白芙希……她的脸被我毁了,她喜欢的人拼死救我,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但只要我对她客气,她为了保持她大家千金的风范只能对我笑,你觉得她现在会开心?”
丹朱眼睛骤亮!
白初漪唇角微扬,弧度优美,“而且,这只是我要的一点利息,欠我的,我迟早都会取回来,且等来日!”
夜风清冷,冷月如霜,少女衣袂猎猎,唇角含笑,眉眼之间隐隐金戈风华!
……
前前后后这么一折腾,屋子早就毁了大半,她本来就不想惊扰的全府皆知,便任着丹朱一个人收拾。幸好丹朱年纪虽小手脚却麻利,打扫起来也不费什么大事,白初漪本来倒是想帮忙的,拎着块抹布发了好一会呆,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上两辈子,她都是养尊处优的,真没做过这种事。
丹朱也不敢让她乱动,匆匆去小厨房取了茶水点心请她在院子里候着,顺便等那位姗姗不来的韩大夫过来看诊。
初秋时分,空气里只带了几分寒意,坐在外面也不算冷。茶是粗茶,糕点也是简单的什锦糕,在灯火下呈粗糙难看的浅绿色,是记忆里吃惯了的,她这个白府七姑娘本来就不受宠,养母对她又是放养,在吃食上自然也不会有人替她讲究。
她盯着糕点好一会,轻轻咬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