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庄南羌变得老实不少。我成天瞪大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群精力充沛的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淘小子身上,以防止再有人发生类似的事情。我的感觉一向敏锐,不然也不会因此发现沉莫身上细微的变化。沉莫对此不以为然,两指捏住我的鼻尖笑道:“狗鼻子。”
狗鼻子也好,猪鼻子也罢,我死死的揪住他的校服衣领不撒手,凑到他身上嗅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认了那丝难以察觉的气息,抬头用眼白剜向他,“你喝酒!”
他被我发尾的头发刺得痒,伸手按在我的头顶,阻挠我继续靠近他,长长的眉眼弯出意味深长的弧度,大大方方的承认罪行,“嗯,是喝了一点,不过我坦白,去了这么多次,这是我第一次喝!”
我敏感的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眯了眯眼睛睇向他,“去了什么地方?”
我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尽管沉莫也是性子刚硬的人,可在我的倔强面前似乎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扳着一张脸,一路任由我挂在他的脖子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进,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最终他转了个身,垂下眼帘正对上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泄气的道:“我带你去。”
那家名叫‘迷夜’的小酒吧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条热闹夜市的背后,沉莫说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这儿的老板是他老爹的一个好朋友,偶尔带他来,自然而然也就熟悉了起来。
我似乎曾经听老师说过,除了话吧,网吧酒吧迪吧之类凡是带‘吧’字的都不准我们进入。所以当跟在沉莫的身后踏进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始终是忐忑的。
沉莫敏锐的察觉到我的不安,温热的掌心包拢我整只小手,笑容之中还带着隐约的邪气,“是谁生拉硬拽非要我带她来的?现在害怕了?”
我被他这话激得士气暴涨,挺着胸脯站到他身旁,仰头大声道:“谁怕了?”这里又不是吃人的地方,再说有沉莫在,还会有谁敢欺负我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放下心来。
也许是还没有到夜晚的缘故,酒吧里的人少的可怜。沉莫似乎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格外的熟稔,他本想要带我去见见他之前所说的老板叔叔,可惜的是他并不在。
为了不让易千宋担心,我不便在这里呆太久,沉莫让吧台后面调酒的小哥帮我调了一杯鸡尾饮料。我平日里喝到饮料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第一次喝这种看起来晶莹剔透仿若梦幻一般的液体,心里说不出的惊喜,小心翼翼的通过吸管尝了一小口之后,那沁凉清甜的味道仿佛直入内心一般,久久盘旋在口腔之中,难以遗忘。
那之后我有好几次偷溜出来黏着沉莫去‘迷夜’,面上说是看着他不要他再偷偷喝酒,可实际上却大多是想着阿森小哥调出的鸡尾饮料。沉莫带我去的时间多是白天,那时人少清静大厅里的空气也不错,所以他也就没有阻拦我。
我和酒吧里的人也混得熟了,在酒吧里乱跑乱逛,只要足够小心不打碎,甚至还可以摆弄阿森宝贝的酒架上摆的酒瓶和杯子。我第一次上手混合的饮料兴致冲冲的捧到沉莫的面前,他喝下后直翻白眼。
齐北就是我在那时认识的。照例说他该上高中了,可是他辍学了。他分天在酒吧里打零工,甚至还身兼数职,在酒吧里他沉默寡言却独独能和沉莫说上几句话。
那天下午酒吧的吧台前多了一个烂醉的身影,沉莫在我身旁,而我安静的窝在大厅一角的沙发座上捧着玻璃杯子咬着吸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伏在吧台桌面上的中年男人。
齐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一身酒吧服务生的衣服,本该是修身款的,可穿在他的单薄的身上却显得空荡。
“先生,我扶你去旁边休息一下吧!”他轻声道。
那男人闷哼一声,迷迷糊糊的抬手一滑,将吧台上的酒杯打翻,里面剩余的液体溅了齐北一身。他只是低头看一眼,伸手掸了两下,又再次栖近那个男人的身边,一手把住他的手臂,另一手饶过他的后背扶在他的腰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从椅子上带了下来,扶向大厅另一侧的沙发处。
我本被齐北的这一举动不经意间温暖着,可就在我即将收回目光时却注意到齐北的手指探入了那个男人的衣袋,轻巧的挑出了他的手机,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不动声色却又如此熟练,转眼之间那部手机就落入了他自己的口袋里。他将那个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安置在沙发上,转身离开。
我下意识的站起身,却被沉莫眼疾手快的按坐下来。
“你干什么?你没看到齐北他……”
“我看到了。”沉莫的黑眸定定的看着我,有着我看不透的深色。
齐北的动作不易察觉,又依靠自己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大厅之中大多数人的视线,却独独除了正对着他背影的我和沉莫。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偷东西!”我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
“我知道。”沉莫垂下眼帘,沉声道:“可我不能阻止他。”他的眉头微紧,眼瞳里却闪烁着一点微光,“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辍学吗?”
我心里莫名的一动。
“他爸妈离婚了,他爸带走了全部的钱,他妈一病不起,他家如今就靠他一个人支撑下去。”
我咬了咬下唇,心中涌出酸涩的味道,冲淡了刚刚口中留存的甜蜜的味道。我想到了当初易千宋带着我初到城里的所遇到的那些困难。
“你,为什么不帮帮他……”我有些艰难的开口。
沉莫目光落在虚无的远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